□汪树明
拾花生是一年一度的盛事,大人孩子都像过年一样开心。
所谓拾花生,就是在收获后的花生地里捡漏。
秋收后,拾稻子、拾玉米、拾豆子、拾山芋……这是我们儿时的“课外作业”,但拾花生却是大人孩子共同的爱好。
那时,田地都是队里的,收获后的稻田、豆田、玉米田、山芋田,队里很少看管,任由孩子们捡拾。唯有收获后的花生地,要等队里放门(意为放开),大家统一行动,体现机会均等。为何?物以稀为贵也。在那温饱都还没有彻底解决的年代,队里首先要保证粮食面积和产量,完成上面下达的供粮任务。花生属于经济作物,种了粮食后,余下的地种上一点,解决农民吃油的问题,过年让孩子们能吃上炒花生。因而,花生无论在大人眼中,还是在孩子眼中,都是奢侈品。
花生从种下那一天,我们就天天看着,盼着它出苗、开花、结果。看着绿油油的叶子、金黄的小花朵、伸出的银须扎入土里,我们就想象着它白白胖胖的外衣、红红的粒子。挑菜割草路过地边,总咽下馋馋的口水。
终于等到收获的季节了。收获花生是先拔后刨,总有遗漏的。没几天,收获完毕,队长在某个早上,站在村头柳树下,敲响铁犁头。如吹响冲锋号,社员们听到“花生地放门了”的消息后,迅速找出锄头、铁锨、钉耙,挎着篮子,一路小跑,朝花生地涌去。孩子们更像报童一样欢天喜地,奔走相告,一路跑一路叫。这个早上,大人们是不用上早工的,放假拾花生。
靠近的,腿快的,捷足先登,已经在锄薅、锨挖。用锄薅的人,手握锄柄,向前用力锄下,新土翻起。用锨挖的人,一锨下去,锨起土散。一个个埋头盯着锄头、锨下,忽而眼睛一亮,露出不易察觉的笑容,低头伸手捡起一颗花生扔进篮里。大人们都是争分夺秒,把整块地翻了又翻,将侥幸逃亡的花生悉数“缉拿归案”。孩子们则是拎着篮子,手拿小铲子,这里铲几下,没有,又去那儿挖几下,偶尔拾到一颗,连土也来不及擦去,用牙咬开硬壳,将嫩甜的花生米扔进嘴里。有时两三个小伙伴,恰巧看到同一颗花生,都扑了过去,另两个就去夺抢到的那个,四只手去掰一只手,继而纠缠着在地里打了起来。大人赶紧去拉开,取笑着:“三个男子汉为一粒花生打起架子,丢不丢人啊。”顺手从自己篮里抓来一把花生给他们,他们谁也不要。一上午过去,大人们大多拾到了小半篮子花生,而孩子们的篮里却没有几颗,给自己打牙祭都不够。
队里几块花生地拾下来,有的人家多的能拾两小斗。挑出没破的、嫩的,放在席上晒干,留待过年炒熟待客。破的、嫩的,洗干净,下锅煮了,做成盐煮花生让孩子们解馋。吃到煮花生,那对孩子来说,真是幸福满满的事。有一年,我们全家七口人捡了一蛇皮袋(装化肥的袋子),除了挑下好的晒干,又煮了半锅,花生的清香引来了几个小伙伴,母亲见状,让我给他们一家送去一碗。隔了几天,左右邻居又端来他们煮好的花生。
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,花生带给我们的不仅仅是味蕾的享受,更是心灵的慰藉。如今生活条件已经大为改善,但拾花生简单而纯粹的快乐,依然让人回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