杨宏国(随州)
第一次扛起锄头走进田间地头的具体时间已模糊不清。只记得小大人气力不足,每次挖洋芋、薅苞谷,虽耗尽吃奶的力,仍得忍受家人的斜视,哥哥姐姐们不怀好意地把“蜗牛人”的帽子戴在我头上,父母不嫌事大反笑而不语。
渴望拥有一把顺手又顺心的薅锄,渴望劳动被认可。削草切土,挥锄如剑,成为儿时最强烈的夙愿和梦想。
我早早离开了村庄,背着一口木箱、一床缀满补丁的棉被,迷迷瞪瞪闯进神堂乡中心小学六年级的集体宿舍。我把村庄的雨露、泥土和风喂养长大的玉米、土豆以及用玉米面广椒粒混合做成的鲊广椒背进了学校。
字母、数字、单词、词语、公式、定律,都是我播种的希望的种子;铅笔、毛笔、钢笔、圆珠笔、中性笔,都是我手中的挥汗如雨的锄头。
村庄的生物钟和生活习惯被全部改变,日出而作、日没而息改成了五更起、二更休,春播秋收改成了播种四季,挂在屋檐的玉米垛、摊在楼板的土豆粒改成了一串串耀目的数字。
村小读的是复式班,一间教室两三个班。类似农田作物间种,同地同季,不同类不同粒。农作物间种全是加法,可减少虫害,改良授粉,提高产量;复习班套读,却是减法,等分精力,削减专注,缩减空间。当43个孩子拼成一个班,第一次拥有独立的课堂空间,一种不可名状的欣喜竟油然而生,双眼有些湿润。
青春在纸墨中行走,被纤染成流动的麦浪;青春在良善中挥毫,被勾勒成燃烧的火焰。
悄悄把我带出村庄的风,一直与我不离不弃。在二十五年的职业耕种生涯里,它陪我腾转九处田地。风与我亲密无间,我是风的静态模样,风是我生命的动态模样。
我的职业田园四季有风。它时刻提醒我,在法律、规范、条令、预案的土壤里,及时播种救人、助人、护人的种子,把庄稼种成直线+方块的模样,长成橙色+蓝色的热情和激情。在职业的田园耕种,我的锄头有水枪、水炮和红色的战车,也有数字照度计、测压接头和可燃气体检测仪等等。
风时时刻刻盯着我,不让我有丝毫麻痹和松懈。它要我保持村庄忠厚纯朴的品行,恪守程序化的一日生活秩序,养成雷厉风行的行事风格,把法律边线作为履职尽责的底线。它就像父亲放在我身边的一把破响镐,无事敲一敲。
村庄柔和的风,又带着我来到了第八故乡随州。随州的风是热烈的,是见过大世面、经历大事件的风,村庄的风在这里找到了归属,深融其中。我在这里,仍然挥锄如剑,耕读不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