华杉(团风)
大人望插田,细伢盼过年。农历 冬月一过便是腊时腊月,年味就日渐浓烈起来。
细伢们都以过年为乐事,巴望着年早些到来,可以穿新衣、走亲戚、吃糖果、放鞭炮、看戏舞龙灯,而大人们也并不会因为寒冷而减少过年的热情。
腊月,要做的事情很多,印象最深的是浆被单。被单洗过后,得用大米煮得很浓的米汤浆一下。由于天冷,浆洗好的被单被冻得硬邦邦的,需好几天才能干透。晒干的被单皱巴巴的,要两个人合力拉扯才能抖抻。有一次,母亲让我和她抖被单,她用力过大,一下子把我手里的被单拽掉,她后退一大步,差点摔倒。我笑得直不起腰,母亲假装板着个脸,我笑了半天,过了好久才重新积聚力气。
腊月,最累的是母亲,几乎包揽了所有的家务活。打扫房子和糊墙也很累人,扫房之后需要把床垫絮及下面铺垫的稻草换成新的,糊墙用的是报纸。
我喜欢跟母亲去赶集,在每一个货摊前停留,花花绿绿、整整齐齐的。春联、年画、糖果、鞭炮、火炮枪等等,母亲买了几块布给我们几个兄弟做新衣服。大弟对穿在意,对吃不多言,而三弟好像是对吃和穿都不在意,不像我嘴馋,总是舔着嘴唇偷偷仰望着高挂在房梁上的大篮筐,那里装着过年时才可以吃的糖果。
塆里发小庆儿伯家忙了起来,他爷爷上过私塾,读过增广贤文,毛笔字写得极好,乡亲们排队请他写春联。只见他将一张红纸折上几折,再用小刀裁成大大小小的长方形或正方形,有的干脆不裁,直接写上春联和“福”字,以及一些“肥猪满圈”“金鸡满架”“抬头见喜”“出门见财”,写得满满的。也有邻村的人来,在一旁等着,一脸恭维,一脸微笑,不断给他递烟点火。他右手执着蘸了墨水的毛笔,左手夹着香烟,“嗞”地吸了一口,随后口中吞云吐雾的神态,让人很是敬佩和羡慕。
如遇瑞雪之年,一定会有一个憨态可掬的雪人站在家门前像哨兵一样,守护着我们清贫纯真的童年。在冰上打漂儿兴致也很高。如果遇到水塘里结了冰,用力助跑,结果那冰一点也不滑,把自己戗出一串踉跄来。瓦檐下成排的冰锥子很匀称,长的能有一尺多,在阳光下晶莹透亮。我们男孩总是挑选最大的冰锥子做宝剑,然后假装厮杀,大呼小叫。女孩喜欢比拼糖纸的多少优劣,如果谁拥有五颜六色的玻璃糖纸多,就更加让人羡慕了,可以在阳光下,用糖纸蒙了眼睛看世界,世界也变得五颜六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