谭庆楠

邻居家的菜园里，橙黄的南瓜挂在一墙浓绿之间。南瓜藤越长越长，爬到了旁边的木架子上，弯弯绕绕，在白墙黛瓦之下，织就了一墙浓绿。

记得童年时，我问母亲我是从哪里来的。母亲说我是从南瓜藤上摘下来的南瓜，所以名字里有个“楠”字。我又问，那妹妹是哪里来的呢？母亲说，妹妹是挂在南瓜藤上的铃铛，所以名字里有个“龄”字。我是秋天出生，妹妹是冬天出生，我来到人间之后，妹妹也跟着过来了。还未开智的我，当时对此深信不疑。

有一回，奶奶在厨房里煮南瓜汤，我一直盯着南瓜发呆。也不是没吃过南瓜，只是好奇南瓜的命运，那么努力地长大，怎么最后就到了千家万户的餐桌上了呢？吃饭时，奶奶夹了块南瓜给我吃，我小心翼翼地放进嘴里。

再长大一点，奶奶让我到厨房帮忙剥南瓜藤。我学着奶奶的模样，把南瓜藤的外皮一点点剥下，只留下软嫩的茎。我经常一剥就是一下午，闻着藤蔓飘来的淡淡香气，觉得很治愈。

南瓜藤上桌的时候，已经被切成了细丁，和着辣椒酱和肉末一起炒熟。入口清香，恰到好处的咸和辣格外下饭。我每次都能吃一大盘。那时候我就想，是不是因为我是南瓜，所以我才喜欢吃南瓜藤呢？

后来的岁月里，奶奶去了天国，母亲工作忙很少下厨。我也知道了，我并不是南瓜藤下的南瓜，我是由父母孕育而来的。

从小衣食无忧的生活，浇灌出我的野心。奶奶常说：“你以后考上了大学，有了好的工作，我天天炒南瓜藤给你吃。”我想在人间闪闪发亮，就像一个南瓜想褪去青涩，迎来如日光般璀璨的橙黄。可我生长得实在太慢，身边的玩伴，有的已经是事业有成的老板，有的已经是独当一面的老师，有的早已实现了财富自由。我只能躲在房间里泣不成声。

我的玩伴们，似乎都有一个智慧超群的母亲，而我的母亲却读不懂我的文字，看不懂我的梦想。她只会洗衣做饭，不懂怎么为我出谋划策。我为自己的平庸而痛苦，有时候口无遮拦，还说了很多伤害母亲的话。

前几日，母亲炒了几个小菜给我吃。门外邻居正好路过，拖着一大把南瓜藤。我打趣地和他寒暄，邻居笑着说：“南瓜还没熟，只能先吃南瓜藤了。”我猛然顿悟。

万事万物都有自己的节奏，南瓜是秋天的金色珍果。我不能因为玩伴在夏天结果，就憎恨自己的青涩，更不能埋怨一直滋养我的南瓜藤。

我是南瓜，母亲就是滋养我的南瓜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