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亚男

晨雾还未散尽时，檐角的蛛网已缀满碎金。推窗便撞进满院清辉，廊下晒着的玉米串垂落细碎光斑，风过时簌簌作响，原来寒露已至。

田埂上的草色多半染了黄，只在根须处留着点倔强的绿。农人弯腰割稻的身影在金浪里时隐时现，镰刀划过稻秆的脆响，混着脱粒机的轰鸣，在旷野里织成密实的网。我蹲在田垄边拾穗，指尖触到稻穗的芒刺，带着阳光晒透的暖。去年落在土里的稻粒，竟在石缝间长出了新苗，细弱的茎秆顶着半青半黄的穗子，像个攥着糖果的孩子，执意要留住夏天的尾巴。

屋后的柿子树该是最懂时节的。枝丫上的叶子落得稀疏，却把沉甸甸的橙红果子举得老高，馋得麻雀在枝头跳来跳去。祖母搬来竹梯摘柿子，竹篮里垫着晒干的玉米叶，怕碰伤了这些“小灯笼”。她总说秋天要吃口甜，来年日子才圆满。我咬着刚摘的柿子，清甜的汁水顺着嘴角淌。

傍晚的雨来得温柔，淅淅沥沥打在瓦上，又顺着屋檐凝成水珠，滴在阶前的青苔上。母亲在厨房煮新收的红豆，蒸汽裹着豆沙香漫出窗棂，与雨雾缠在一起。我坐在火塘边翻旧书，书页间夹着去年秋分捡的枫叶，红得依旧鲜亮。忽闻邻家传来捣药声，原来是阿婆在做桂花膏，说是秋分过后要养脾胃。药杵与瓦盆碰撞的笃笃声，和着雨声、豆香，在暮色里酿成了最妥帖的安稳。

夜渐深时雨停了，月光透过窗纱洒在案头。墙角的秋虫还在低吟，像是在诉说着丰收的喜悦。远处稻田里的稻草人披着蓑衣，静静立在月光下，守护着这片刚褪去金黄的土地。风里带着泥土的湿润与草木的清香，深吸一口，满是秋天独有的清冽与醇厚。

原来秋天从不是萧瑟的开始，而是大地用一整年的耕耘，酿出的最香甜的时光。它藏在饱满的稻穗里，裹在清甜的柿子中，融在雨夜的烟火气里，等着我们弯腰拾起，细细品尝。